絲錐、螺栓等看似微小的基礎零部件，被譽為“工業牙齒”，是支撐龐大的制造業體系絲滑運行的關鍵基石。長期以來，這些不起眼的小零件成為中國制造“大而不強”的隱痛。

不過，曾卡住中國制造“咽喉”的大小難題，先后出現在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的課堂上。近年來，該校機械工程學院金屬材料工程專業教師張慧星帶著學生，與企業一道研發新工藝，提高了國產絲錐的韌性及耐磨性，降低成本的同時，使用壽命提升了15%。

該校首屆飛行器制造工程專業本科畢業生劉世崢仍記得，在實訓教室跟老師一同為航空發動機的一顆顆螺栓打上緊固保險絲的場景，也是從那時起，他下決心要成為中國航空征程中一顆勇于探索的“螺絲釘”。

因改革開放而生，隨中國制造躍升而興。不久前，我國第一所應用技術大學——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用一場“產教深度融合”高質量發展大會，慶祝其走過“不惑之年”。過去40年，學校培養出一大批高級技師、一線工程師、大國工匠，“跟著產業走、圍著市場轉，始終是這所大學人才培養不變的方向。”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黨委書記張宗旺說。

站在“十五五”新起點，被視為應用型本科“領頭雁”的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啟動“新工科”改革，圍繞產業建專業，聚焦科技前沿和關鍵領域，打破學科專業壁壘，整合高校、行業、企業等多主體創新要素和資源，共建產學研深度融合的人才培養模式。張宗旺說：“我們要把‘新工科’建在產業轉型升級的痛點上，為技術革新儲備復合型人才，為產業升級提供創新解決方案。”

培養企業真正需要的人

在這所大學迎來40歲生日之際，學校工程中心精心設計了一場教學機械裝備展，走進其中如同經歷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一側是當年從德國引進的機械設備，另一側是學校先進制造中心最新配置的代表中國工業4.0水平的新裝備。

該校教務處處長張春明感慨，這不僅展示了學校40年的飛躍發展，也是近年來中國工業門類逐步健全、躍升為世界第一制造業大國的鮮活例證。

40年前，該校因引入德國“雙元制”職業教育理念和模式而聞名，產教融合成為這里人才培養代代相傳的基因。“我們把這種基因融入課程體系。”張春明說。

學校實訓特點顯著，整個校園只有一棟教學樓，其他7棟建筑都是工程中心。課堂“小班化”，學生圍坐中間，身后擺滿了機械設備，“理實一體化”的課程要求師生在“干中學，學中干”。教師延續了德國“雙元制”的行動導向教學法，“本質是案例化教學，后來發展成項目制”。

該校副校長關志偉說，校企聯合培養始終是“一體化、全過程”的，即校企共同制定人才培養方案，共同開發課程資源，共建實驗室等實訓環境以及共同指導學生畢業作品。

“技能型人才就應該是交叉培養出來的。”關志偉說，學校設立的第一個本科專業是機械電子工程，“不是機械制造或自動化，而是‘機加電’，本身就是交叉專業”。畢業展上有學生設計的機器人，他們親自動手在車床上加工機械臂，然后通過自動化控制設計讓它們動起來。

得益于這種獨特的培養模式，畢業后，劉世崢不僅掌握了專業理論知識，也錘煉了工程思維、動手能力與解決復雜問題的素養。入職某航空材料研究院后，他對如何改良生產工藝充滿濃厚興趣，總想著改進設備裝置、提升工作效率。幾年間，他參與或主導完成了幾十項設備改造與工藝優化項目，自己也從科研助理成長為工段長。眼下，他正帶領團隊向數智化項目發起沖擊。

“十五五”規劃建議在“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鞏固壯大實體經濟根基”部分提出，優化提升傳統產業，提升產業鏈自主可控水平，推動技術改造升級，促進制造業數智化轉型等，這背后都需要一大批高水平復合型人才支撐。“新時期應用技術大學建‘新工科’，一定要加強‘職業面向’，要培養企業真正需要的人。”關志偉說。

圍繞產業建專業

事實上，產教融合一直是職業教育領域改革的難點，“學校熱、企業冷”，人才培養和產業需求“兩張皮”等困境依然存在。

“如果只是簡單地讓學生去企業實習，達不到產教深度融合的要求。”關志偉認為，讓雙方充分融合，關鍵要找準產業發展的痛點，精準把握企業需求，把企業生產中的真實項目轉化為人才培養的課程項目，“企業提升了產品質量，學校提高了人才培養水平，這才能把各方要素真正融合”。

為此，學校與企業共建信息化平臺，共享技術和人才需求。關志偉介紹，目前企業案例庫已有700多個企業的案例，“都是學校老師調研收集的企業實際項目，我們把它們轉化成教學課程項目”。

今年，學校啟動30門新工科項目式課程，每門課程建設投入近200萬元。課程大綱和教材由學校教師和企業工程師共同開發，校企共建教學實踐平臺和實驗室。課程評價也隨之改革，強化過程考核和學生成果產出導向，“更看重學生能做出什么樣的產品。”關志偉說。

有多年企業研發經歷的張慧星非常清楚企業的需求，他主講熱處理及工程材料課程。為了找準金屬材料工程專業的人才需求，他走訪大量熱處理行業企業，調查論證企業崗位需求，最終制定了專業建設方向和人才培養方案，并以德國“雙元制”教學實驗室為基礎，與企業共同打造實驗室平臺。

2018年成為企業特派員后，他更頻繁地深入企業走訪，到全國各地調研上下游產業鏈的過程中，他注意到，國內生產高速鋼絲錐的企業眾多，但大多是低水平競爭，且內卷嚴重。這也是當下中國制造面臨的普遍問題，規模大，但缺精品，只有靠科技創新，提高產品質量，才能與國際頂尖產品“掰手腕”。

天津鴻生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馬鵬飛也有同感，針對生產型企業研發能力有限的困境，雙方一拍即合，企業引入張慧星技術團隊幫其解決高速鋼絲錐熱處理工藝升級過程中的諸多難題。

為方便產品研發及熱處理課堂教學，企業專門為學校的熱處理實驗室投建了兩臺設備——真空氣淬熱處理爐和振動拋光設備。由于合作進展不斷，企業又把熱處理及加工智能化生產線開發項目委托給校方。

2024年金屬材料工程專業獲批天津市普通高校新工科重點建設專業。延長高速鋼絲錐壽命，解決其易脆斷的問題，也成為學生的必修課。不僅如此，很多學生圍繞該課題進行更深入的研究，2021級學生李紹博的相關研究獲評大學生科技立項校級重點優秀項目。今年，李紹博一畢業就入職該企業，成為絲錐產品研發骨干成員。

今年大四的林秋妍帶著高速鋼絲錐項目成果參加全國大學生材料分析大賽獲得一等獎，她把畢業設計方向確定為高速鋼的真空氣淬研究，如今還沒畢業已經被企業選中。

“3年來，圍繞這個項目，我們共積累了15個本科畢業設計，也為企業提供了大量的基礎性數據。”張慧星說，企業有人才需求，也有技術需求，要能讓企業感受到產教融合的價值，自然就會有長期合作。

為中國智造培養中堅力量

在學校召開的高質量發展大會上，藍箭航天空間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宣布與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共同成立“智能制造技術創新中心”。公司副總裁劉建說，這不僅是3年合作成果的延伸，更是面向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時代的戰略選擇。

過去3年，校企圍繞行業共性技術難題，連續開展多個關鍵技術項目攻關，校企雙方技術人員經歷無數日夜的并肩戰斗，完成多個首臺（套）工程應用設備的開發，取得非常好的工程應用效果。“真正實現了質與效的雙重提升。”劉建說。

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天津市一家高新技術企業因為對產品研發以及加工制造有較高要求，急需一批高水平工程技術人才，他們與天津中德應用技術大學合作開發“微課程”，實行“雙向導師制”培養人才。從產品設計到正式投產，每個階段都有一線教師和學生團隊參與，實際生產經驗又以“微課程”的形式反饋回課堂，企業一線工程師也經常圍繞各項具體技術需求與學生分享交流。如今，56名畢業生已簽約成為該企業員工。

“課程是人才培養的核心要素，課程要緊密地結合產業發展而設立、推進。”關志偉說，產教融合，“教”的課程必須服務“產”的需要，學生要真正在工廠一線“真刀實槍”地干和練，才能讓產教融合真正發生“化學反應”，共同培育出適應數字時代需求的高素質復合型工程技術人才。

人們期待著不久的將來，從校企共同打造的一個個創新中心、實訓基地走出的，不僅有先進的技術成果，還有一大批推動中國制造向中國智造轉型升級的中堅力量。